【空格】Chapter. 6. 星光（1）
#章首语
万事万物都变得鲜明起来。纤毫毕见，就像是被大雨冲刷过，原本灰蒙蒙的一切都变得晶莹透亮。————顾抒《夜色玛奇莲》
※※※※※※
七海灯子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里三年级时候的第一堂捕兽实践课，她被划了又长又深的一道伤口。其实并不是那么疼，真正让她心颤的是佐伯沙弥香褪去掩饰的眼神和顷刻而出的眼泪——她已经全然顾不上伤口还在流着血，而是在心里慌乱地想自己视为挚友的人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刚想开口叫一声沙弥香的名字，镜头却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落在了小糸侑身上——梦中闪回着她与小糸侑相处的一幕幕，缠绕在一起的两张捕兽网，第一次合作后女孩的粲然一笑，自己为女孩讲解在对方看来麻烦至极的数学功课，放课后一起回家时的夕阳，兽的地下交易市场里同女孩紧紧牵着的手，女孩因为朋友而担心不已的脸庞，接着是上一次捕捉德西雷受伤后昏倒过去——到这里，灯子感到脑中嗡的一声，想要醒来却觉得浑身都被什么困住一般，动弹不得。突然，自己的身体又感到一种猛然下坠的感觉，接着好像狠狠地跌在了地上……数秒之后，灯子尝试着睁开眼睛……
小糸侑看到前辈不安地动了动眉毛，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深蓝色的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什么，并不如同往日那般清亮。
“七海前辈，你醒了？”
“小糸……同学？”灯子蒙混不清地说了一句，然后猛然想到自己的上一段记忆是在告诉姐姐不要让小糸同学和沙弥香知道，于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小糸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我的意思是，我姐姐呢？”说着想要欠身坐起来，胳膊和大腿却传来一阵刺痛。
小糸侑盯了灯子半晌，呼了一口气说道：“七海小姐去出差了。前辈你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她正在收拾出差的行李。”
灯子眨眨眼，反应了一下：“哦……那……等等？我，那天回到家……？现在是什么时候？不对，现在是哪一天？”
“七海前辈，你一直昏睡了三天半。也就是说现在是你受伤后的第四天下午，像那天一样，也在下着雨。”侑的脸上没带着什么表情，担心也看不出来，埋怨也看不出来，只是平平淡淡的，让人感到一点疏离。“既然前辈你醒了，我去煮一碗粥给你。水在床头，刚刚才倒的，温度应该正好。”接着没说一句其他的，走出房间，带上了门。大概是因为脑子还处在宕机的状态，灯子看着侑的背影，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小糸侑走向厨房，靠在冰箱上，叹着气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窗外，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几天前的下午也是这样阴雨绵绵，正处夏季，不似春雨的温和，秋雨的凉爽，夏天的雷雨带来的是令人呼吸不畅的闷热。当时侑正舒舒服服的窝在床上听着CD，等着一会下楼去喝小怜煲的汤。唯一有点不同于往常的事情就是七海前辈今天还一直没有和她聊几句而已。突然之间天空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是巨响无比的一声雷，惊得她抖了一下，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因为戴着耳机，手机又开成了震动，所以看起来已经亮了一会了。拿起手机一看，是七海前辈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对面不是七海前辈，而是一个成熟的女声，只不过听起来带着焦急和担心：“小糸同学，你好，我是灯子的姐姐，七海澪。”
小糸侑一愣，想起了两个月之前在七海前辈家见到的黑发女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啊，七海小姐，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着急，“灯子刚刚回家，淋着雨还浑身是血，可能是捕兽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她出门前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捕兽理事会出了非常非常紧急的事情，上边要我现在立刻出发去北美的一个家族那边交涉，我刚刚打过电话去请假，说了半天上边也不肯批准，爸妈全部都在意大利出差，没办法赶回来，灯子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不知道小糸同学，可以麻烦你来我家一下吗？”
侑抽了抽眼角，压抑住自己的担心，沉声说：“我知道了，七海小姐。请等我大概……三十分钟，我很快过去。”
“实在是麻烦了，小糸同学！”
橘粉色头发的女孩立刻摘下耳机穿上外套，噔噔噔地跑下楼去。小糸怜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小侑？这会你要去哪里？汤都已经做好了！”
小糸侑拎了一把雨伞刚要夺门而出，想了想又退回来，跑进厨房：“小怜姐！给我装一碗汤在保温桶里！我要带去七海前辈家！”
“啊？去小七海家干嘛？”
“前辈受伤了没人照顾她！哎呀来不及多说了我走了！”语罢抱着保温桶冲进了雨中，留下小糸怜举着汤勺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
女孩飞奔着，不一会便喘开了粗气。到了地铁站，收起雨伞乘上车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外套后面全是溅起来的泥点子。刚才还着急的打了一下滑，差点失手把保温桶扔出去。
敲了敲门，里面应声，七海澪出来开门：“小糸同学，快请进。真是太抱歉了，这种天气还要你过来……”
“打扰了。没事的，七海小姐，我也很担心前辈……”侑将保温桶放在玄幻，脱下鞋子，“前辈她到底怎么了？”
“她出门的时候只说要出去一趟，那会天还不算太阴，她连伞都没拿，回来就湿淋淋的昏倒了。”七海澪重重叹了口气，“也许我确实该找个机会和灯子聊聊天……”
“她……伤的很重吗？”
“是啊，她进门就砰地倒在地上了，昏倒前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让我别告诉你和她的一位朋友……但是我现在真的抽不开身……”
侑听到这里愣住了，随即很快地调整过来，却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一点失落。七海澪抬手看了看腕表，“小糸同学，我真的得出发了。备用钥匙在玄关的抽屉，灯子醒来之后帮我向她道个歉……实在是麻烦你了！”
“啊，这倒是不要紧，但是七海小姐，”侑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外面，“这样的天气……”
“看来飞机肯定是要晚点了。那就这样，小糸同学，抱歉麻烦你！”
“没有的事，七海小姐您注意安全。”
看着七海澪拖着行李箱走出去，小糸侑进了七海灯子的房间——上一次是她缠着绷带躺在床上，这次是这张床的主人。只不过如今这位显然是比自己的伤势重的多。澪已经为灯子包扎好了，侑坐在床边，看着安安静静躺着的前辈，心脏感到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的利爪紧紧攫取住一样。
小糸侑端着热好的粥走进灯子的房间，“前辈，来喝点粥吧。”
“哦，好。”灯子乖乖答应。正要抬胳膊接过碗来，却感到疼痛无比，“撕——胳膊好疼……”
“前辈你靠好，”侑的眼里多了一丝心疼，“我来喂你吧。”
灯子听到这话猛然红了脸，悄声说：“这样不会撒娇过头吗……”
侑抽了抽眼角，心中腹诽道，“还有事情想要好好问问前辈你……”
一碗粥终于见了底，侑拿起纸巾给灯子擦了擦嘴，一言不发地端起空碗走了出去。灯子刚要说谢谢，却硬生生被憋了回去，这才意识到侑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似乎……太冷淡了一点？
待到侑再走进来，灯子欠了欠身子，试探地问道：“小糸同学？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
侑僵了一下，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会？我平时也是这样啊。”
“你就是在不开心，骗不了我的。”灯子撇了撇嘴，“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小糸侑听她这么说，也就不想再装下去了，索性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七海前辈，你为什么不让你姐姐告诉我你的事？”
灯子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会这么问，“因为……因为不想让小糸同学担心我……”
听见对方这么回答，侑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想让我担心？”
“七海前辈，你昏睡了三天半，你觉得如果这么久我们都不联系，我就不会担心吗？”
黑发的少女明显地怔住了，侑继续说道：“上一次我受伤的时候在你家借住了一周，这次你受伤，都不愿意让我知道是吗？”忽然感到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侑呆了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哭出来。灯子也呆了呆，心脏像是被狠狠地击打了一下，连忙出声：“不是的！小糸同学！不是……”
小糸侑没有理会，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话匣子，干脆把所有想说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前辈你这次受伤的原因我不会去追问，既然你连你的姐姐都没有告诉，所以我想还是别问的好，但是你受伤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最开始邀请我合作的是前辈，说好了要负责的，你受了伤不告诉我，等伤好之后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吗？我不能为前辈分担吗？难道前辈现在，不需要我了吗？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侑越说越难受，也不想责备自己的前辈，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灯子从没见过小糸侑有这样的情绪，印象里的这位后辈好像一直都是冷静的，淡淡的，偶尔有一点点顽皮。看着心上人的眼泪，灯子觉得神经突突地跳，来不及思考，顾不上手臂和大腿的疼痛，灯子慌忙地大声说：“不是的这样！小糸同学！”接着便撑着胳膊从床上起身，探过身子去，凑近侑的脸，想也没想，吻住了侑。正想继续说下去的人忽然被堵住了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与自己咫尺距离的前辈：“唔……”
过了大概三四秒，灯子喘着气离开，脸颊上的红晕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情：“小糸同学，我从没想过要你离开，我那天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小糸同学，”灯子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是想做这种事的喜欢。”
小糸侑愣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的事半天不做声，灯子有些着急了：“如果小糸同学你讨厌这样的话，我——”
我，什么？灯子苦笑一下，就算对方真的讨厌，我也没办法说出“那就算了”这样的话。我喜欢小糸同学，是想要亲吻她，想要和她在一起的喜欢。
“我不讨厌的，前辈……”
灯子猛地抬起头。
“我并不不讨厌前辈这样……我只是……”侑的语调带着羞赧，也带着点困惑，“我只是，不明白那种双脚离地的，特别的感觉……”
“小糸同学，你心中有我吗？”
“当然有了！”
“你对其他的朋友们的感觉，和对我的感觉一样吗？”
侑想起了那次凑近歷和朱里的耳朵做的实验，摇摇头：“前辈对我来说，不一样的……”
灯子放下心来，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就可以了，小糸同学。”
“啊？只是这样就可以吗？”
“嗯！”灯子愉悦地回答道，心想，剩下的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对了，小糸同学，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灯子小心翼翼地问。
侑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抽出神来，颇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前辈，你早就称呼过我的名字了吧。”
灯子想起了之前的那次，于是也笑了：“侑。我喜欢你，侑。”
“嗯。灯子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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