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sleep

【空格】Chapter. 8. 莫比乌斯环（1）

#章首语

我们的未来，会闪闪发光，像是缀满繁星的璀璨夜空，丝绒一般。 ————顾抒《夜色玛奇莲》

※※※※※※

莫比乌斯环（1）

圣诞将至，整个世界的气氛变得热闹而祥和起来。天气预报说圣诞那天会下雪，更给那个特别的日子添了几分期待。几乎人人脸上都是愉悦的神情，学生们则暂时把学业丢到了脑后，兴冲冲地准备着圣诞贺卡和礼物——谁不希望清晨醒来之后，自己床头的袜子里鼓鼓囊囊的呢？

七海灯子如约给小糸侑从京都带回了八桥饼，还有意料之外的一份书皮。

两人如同之前一样，放课后一起相跟着回家，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哇——七海前辈，这个书皮很好看啊！我很喜欢！不过我还以为只有八桥饼呢。”侑捧着书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除了收到礼物的开心之外，当然还有见到心上人的高兴。

“怎么会只有八桥饼，”灯子为自己挑对了礼物而感到一丝丝小得意，“给侑带回来的伴手礼当然要特别一些啦！你喜欢就好。”

“话说前辈，”侑把书皮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在京都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唔，有意思的事……好像还真是没有。不过非要说的话，我和沙弥香一起划了船，从湖上看过去渡月桥真的超级棒啊……”灯子说着，嘴角带了点笑意。

真好啊，自己还可以和沙弥香一直做好朋友。真的太好了。

“有机会我也想去渡月桥看看呢……”侑的眼神望向了前方。

“有机会一起去吧，京都真的很有意思哦。”灯子试着发出了邀请，她以为侑一定会回答“现在说还太早啦”或者“前辈你去三次不会觉得腻吗”，诸如此类。

可是眼前的女孩却是扭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好看的蜜糖色眼睛弯了弯，朗声说：“好呀，以后前辈陪我去吧，不可以反悔。”

这下子，灯子倒是愣住了。她伸手理了理侑的围巾，开口道：“侑……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和之前比起来？”

“嗯？是吗？”侑学着灯子曾经假装无辜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哦——那也许是不一样了吧。因为……”

“因为……？”

“因为我找到了心里的那个空格，而且，也知道了那里应该装什么东西。”

“诶？”灯子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Echo 的聊天，“是什么？而且我只是去修学旅行了几天，侑你怎么忽然就……”

“这个你就自己去猜啦！”侑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前辈，你的舞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你是说每年的那个金色舞会……”

金色舞会，捕兽理事会一年一度举办的捕兽人舞会，就在圣诞节当天晚上，地点在远见东学院的大礼堂，年满十五岁的捕兽人方可参加，当然必须持有邀请函才行。捕兽人们可以互相交换情报，可以参观到一些非常珍贵的兽种，或者只是随意聊天，跳舞，放松也可以。

“往年的话，我一般会等到舞会结束之后再离开，毕竟能得到很多线索，那些少见的兽也很吸引我……不过今年……”灯子顿了顿，“计划有变，我决定要早一点离场。”

“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是啊。而且这件事还是先告诉侑比较好哦。”

“还要先告诉我啊？”侑的表情里添了点笑，“那就是和我有关咯？”

“没错。侑，”灯子正色，却也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我决定向我的父亲母亲坦白我们的关系。”

侑愣住了，没想到灯子会这么快向家人说到自己：“伯父伯母很忙的吧？他们有时间吗？这样不会太快吗？还有，他们真的知道有我这号人存在吗？”

灯子有些哭笑不得了，无奈地说：“怎么会不知道你，他们的确是工作忙，但也不是完全丢下家里不管啦。再说了，即使我不说，我姐姐也会提起来啊，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噢，我姐姐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我早就和她说过。”

“七海小姐清楚我们关系的事情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差一点就要从侑的口中跳出来，但是想到前辈对催眠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侑及时转了个弯：“喔，原来七海小姐早就知道了呀……”说完还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不过，伯父伯母那边真的没问题吗？还有，我的家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没关系的，侑。”灯子深蓝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小糸侑，满眼都是收不住的温柔，“我那边没问题，除了我们的事情以外我还有其他想要和他们说的，还有，你家那边也不用着急，可以毕业之后再说，我理解。”

侑看着自己前辈的眼睛，竟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圣诞节如约而至。舞会也如约而至。

礼堂的暖气开的很足，让人觉得像是裹紧毯子缩在劈啪作响的壁炉前一样温暖。侑穿着一条白色的九分长裙，手腕处一圈细细的银链，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装饰。她没有化妆，素面带着少女独有的纯洁干净，是说不出的美好。

“嗨，小糸同学。”

侑感到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回头一看：“咦？我记得你是……佐伯，佐伯学姐？”

佐伯沙弥香对小糸侑还能够想起自己来感到很受用，微笑着点点头：“是我。暑假时的那瓶水，还要谢谢你。”

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啦，应该的。”

“近来怎么样？”佐伯沙弥香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杯橙汁，随意地问道——上一次同侑加上了LINE 的好友之后，两人常常互相点个赞什么的，所以沙弥香觉得以这种语气寒暄并无不妥。

“还不错，就是学业上真的忙起来了……尤其是数学，我非常头痛。”侑说道。这样的回答很巧妙，既能够表现出后辈的谦虚，也不会让气氛冷下来，还带着恰到好处一点的熟稔。

沙弥香笑笑，心想着这位后辈的确很有意思，忽然发现从小糸侑背后的远处走来一个人，于是挑了挑眉毛，用捉摸不定的语气说道：“噢，数学头痛的话可以找灯子多帮你辅导一下。”

侑的耳根红了红，心中暗想，“佐伯前辈这语气……是知道我和七海前辈的事情了吧……”

看着小糸侑的表情，沙弥香忍住笑意，指了指侑的身后：“她来了，你快过去吧。”语罢，打算去别的桌上找一些点心，于是翩然转过身去——

“啊！”

一声小小的尖叫。

沙弥香怔了一下，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橙汁已经泼出去了一半，泼在了发出尖叫的那位女孩身上——并且自己似乎还踩了人家一脚。

“实在抱歉，同学！你没事吧？”沙弥香道歉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不小心到泼了果汁在别人身上的同时再踩一脚。

眼前这个橙色头发的女孩裙子的袖口上沾了一块很显眼的污渍，但还是摆摆手说道：“不要紧的，前辈，我没事！”

“我陪你去洗手间洗一洗吧。”沙弥香坚持道。她觉得，这已经是足以写在人生履历上的失态了。“如果洗不干净的话，我会赔偿你一条一样的裙子。”

“真的不麻烦了，佐伯前辈……”

沙弥香挑挑眉：“你认得我？”

“是啊，前辈你在学校也蛮出名的呀……”女孩点点头。

“嗯。”沙弥香点点头，又摇摇头，“赶快去洗手间洗一洗，我跟你一起，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好再拒绝，回答道：“我叫枝元阳，比前辈你低一个年级！”

侑并不知道自己走开后沙弥香这里发生的事情——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扑在了自家前辈的身上。

灯子身着一袭宝石蓝色的长裙，与她的瞳色相配。化了淡淡的妆，可以捕捉到一丝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韵味。线条流畅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还有见到心上人的一点赧意。

“侑，我这样……好看吗？”

小糸侑都要看呆了，努力回过神来，应道：“当然好看，七海前辈。”然后忽然恶作剧地凑到灯子耳边，“我非常喜欢。”

两人挑了一个安静些的角落，谈天说地。她们的身体挨得很近，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对了，侑，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灯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却也像是刻意地切换了话题。

“是什么？”

“我……”灯子努努嘴，“之前，认识你之前，我的心里有兽。”

“哦——”侑拖长了说道，“前辈你说这件事啊。我当然知道啊，孤独之兽，索里图德。第一次和前辈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果然是这样啊……我就知道当时的伪装对你来说没什么作用。”

“不过我开始也并不是很确定，直到你问了我，有没有什么阻止或预防兽出现在心中的方法。”侑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

“嗯。”灯子轻松地笑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讲出这种事情来已经很轻松了，“我想告诉你的是，那家伙已经从我心里消失了，自从有你开始陪我以后，它就一点一点地……等等，你不会也已经知道了吧？”

“没啊，”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哦。”

“你就是已经知道了！”

“哎呀哎呀，”侑投降地举起了手，“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啦！”

“说真的，侑。起初我不明白你那番关于‘空格’的话的意思，后来才一点一点搞清楚。侑，我心中那个好不容易才出现的空格，里面盛放的，全部都关于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你。”

“嗯，我知道。”侑瞥了一眼周围，飞快地在灯子嘴角啄了一下。

果不其然，灯子脸红了。

“侑，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回家了。你和我一起走吗？还是再待一会？”

“啊，我再去找歷和朱里她们聊一会，前辈你……”侑撇了撇嘴，“嗯，前辈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先换好衣服，别着凉了。”

“知道啦，祝我好运！”灯子在侑的发顶揉了揉。

深吸一口气，灯子走进了家门。换鞋，脱下外套和围巾，走过玄关，看到姐姐和父母都坐在餐桌上。

“回来了，灯子。”七海夫人起身和灯子抱了一下。

“嗯，母亲。”灯子回应着，接着向父亲点了点头。“你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你呢？”七海夫人问道。

灯子摇摇头：“我不太饿。父亲，母亲，我今天，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扭头看看姐姐，七海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灯子继续说道，“我直说了。父亲，母亲，我谈恋爱了，和一个女孩子。”

七海夫妇一下子变得错愕起来，七海先生正想说点什么，灯子又继续开口了：“你们先听我说，听完再发表意见，好吗？”

“我和她相识于一次意外的事件。我们两个跟进了同一个目标人物，捕捉的时候捕兽网缠在了一起。”

七海澪敏锐地发现，自己妹妹没再说“猎物”，而是改口成了“目标任务”。

“后来我们决定一起合作捕兽。她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同，和和所有人都不同。她拥有一种……像水一般包容万物的温柔。我曾经问她，怎样能够阻止或预防自己成为兽的宿主，她的原话是，‘方法就是——在自己的心中，留一个空格。是空格，而不是空洞。空格是白色的，留出来放置自己极其喜爱的人或事物，如果没有，那就空着——比如我就属于后者。说白了，其实就是在这样污浊的、高速运转的城市里，给自己，也给他人留下一块纯净的地方。而空洞是黑色的，深不见底，这就是两者的本质区别。‘这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理论，我相信父亲母亲你们也从未听过。”

正如灯子所料，七海夫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越和她相处，我越感到惊喜。所以，我赌了一把，叫她陪我一起去了兽的地下交易市场。”

听到这里，七海先生不自然地欠了欠身子，说道：“灯子，我很抱歉当时……”

“父亲，”灯子打断了他，“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您道歉，也不是想要紧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更不是用这件事情来要挟你们——我只是想说，父亲，母亲，我真的放下这件事情了——因为她。这一把，我赌对了。”

“我的心中曾经有兽。孤独之兽，索里图德。后来在和她的一点一点相处之中，这家伙一点一点从我心中消失了。她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勇气……那一次我受了重伤，姐姐临时接到出差任务，是她在我昏迷的几天里照顾我。”

“父亲，母亲，我非常爱她。她也同样爱我。”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沉默良久，七海先生和夫人对视一眼，开口了：“灯子，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灯子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说：“嗯……我的话比较倾向于进入理事会工作吧。”

“那公司……”七海夫人犹豫道。

“不必担心，母亲。”七海澪接过话，“如果灯子想要去理事会，那么我可以辞去理事会的工作，回到公司。”

七海先生看看两个女儿，心中了然：“这样也好。灯子，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小糸侑，她叫小糸侑。”

“嗯。”七海先生脸色多了一分慈祥，“找个时间，请她来家里吃顿饭。我和你妈妈亲自下厨。”

七海夫人也在一旁笑着点点头。

看着眼前的家人，灯子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